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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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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8 章

洛郡停泊一日後, 任煙煙與崔硯池按著計劃起錨揚帆,繼續往永州行去。

駛離港口之時,洶湧的風鼓滿了寬大如瀑的風帆。大船悠然離港, 任煙煙站在甲板上望著漫天舒卷的流雲,想到昨夜那兩封被崔硯池付之一炬的密信, 悵惘嘆了口氣。

誰知道這風會刮向何處t, 會給所有人帶來怎樣的結局?

他們提前聞到了風的味道又如何?還不是只能任由命運決定他們的方向。

任煙煙這日自起床始就怏怏不樂,好似一晚裏添上了莫大的心事, 阿碧陪在任煙煙身邊,不明任煙煙眉間的隱憂,只覺這疏闊凜冽的風吹得她精神奕奕。

“姑娘,你一大早地嘆什麽氣啊?這次我們上岸做了件大好事, 應該開心才對。”

阿碧笑嘻嘻地挽著任煙煙開解,京中之事絕密,知之者寥寥無幾,任煙煙就是與阿碧再親厚,也不可能將這些事告訴她。

任煙煙憂心忡忡一整晚,此時見到阿碧無憂無慮的臉, 便忍不住微笑著調侃她道:“我嘆氣剛才啟航前你和花郎嘀嘀咕咕地咬耳朵,又被我抓著了。”

阿碧不料任煙煙會抓住她小辮子取笑,她臉一熱,勉強嘴硬分辨道:“剛剛我是在托他辦胡姑娘的事兒,說的是正經話,不是咬耳朵。”

胡夢安今日一大早便帶著行李來尋阿碧,說以後願意跟在任煙煙身邊為婢。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小廝查明胡夢安的身世屬實, 阿碧便如任煙煙先前交待的那般,點頭將胡夢安留了下來。

這一路南行, 所有侍女皆由阿碧統管,阿碧說:“胡姑娘是流民,戶籍的事兒辦起來有點麻煩,得要個十天半個月。我估摸著我們這水陸兼程,耽擱不了那麽多時日,還是得等到了永州安定下來後,再去當地的衙門給她上籍冊。”

任煙煙點點頭,知這事兒急不來,就只是問阿碧道:“這些你同胡姑娘說清楚了沒?可不要讓她覺得我們是誆她上船,日後平白生出事端。”

“不但說清楚了,還白紙黑字寫下來了,姑娘放心。”

阿碧知曉他們這樣的人家,比起人說他們一味寬厚,更怕傳出苛待吝嗇的名聲。胡夢安一介孤女,他們這樣收留她,沒問題的時候千好萬好,什麽都好說,但萬一出問題了,就可能成了欺淩孤女,強占為奴。

“這就好。”

阿碧面上看著咋呼,做事其實來同婉兒一般穩當,任煙煙微微一笑,順口問道:“你把她安排去了哪兒?”

阿碧笑答道:“這胡姑娘言語機靈,行動頗有分寸,不過到底出身低微,不大懂禮節處事。我讓絲葉先教她幾天規矩,免得她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,平白惹人笑話。”

絲葉這個侍女耐心敦厚,確是適合教導的人選,阿碧安排得妥當,任煙煙放下心來,便不再操心此事。

之後每逢靠岸,任煙煙都會特意留心京城那邊的消息。

武彥哲的病開始時來勢洶洶,幾乎是眼瞧著就要咽氣,而後在齊帝一日三遣太醫的診視下,竟漸漸地有所好轉。

“謝天謝地他緩過了一口氣。”

任煙煙在得知武彥哲雖仍是嘴歪眼斜,半身麻木,口不能言,但已暫無性命之憂時,竟不禁慶幸地合起了雙手。

崔硯池拿著任家的密信,瞧見任煙煙這模樣不禁莞爾。

他一邊將那信移到燭火上點燃,一邊笑道:“沒想你我有朝一日,竟會真心實意地希望武彥哲活久一點。”

饒是崔硯池說得風趣,任煙煙何不明白其中的迫不得已?

她無奈何笑道:“你看陛下成天兒地往武家送什麽人參鹿茸、雪蓮蟲草,只怕陛下同我們想得一樣,只要武彥哲還能喘氣兒,管他病成什麽樣呢!”

的確,不管武彥哲現在活得多難受,甚至活得想死,只要他這條命還在,齊帝就有充足的借口攔住武元魁,不許他上京。

武彥哲病倒後,齊帝為表體恤敬重,不僅下令讓太醫局的太醫們住進武家,十二個時辰一刻不落地守在武彥哲榻前,更是挑了一日親自前去武宅探望。

大齊建朝至今從未有過臣子享受過如此殊榮,武彥哲受此優待已是僭越,是以武家雖不滿齊帝拒絕了武元魁進京的請求,但在面對齊帝這擺足了的姿態時,也只能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,不敢再提什麽要求。

彼時已過大寒,江上天氣格外寒冷,夜裏即使燒了火盆也依舊擋不住寒意,任煙煙手捧暖爐斜倚在長榻上,瞧著崔硯池扔進香爐的信箋燃成一堆灰燼,覺得齊帝這招以退為進使得真妙。

行船近兩月,任煙煙似乎漸漸習慣了船上的生活,她自覺身體康健,但崔硯池看她近來畏寒多眠,總是提不起精神,便知這一路艱辛,她的身體到底有些抗不住。

崔硯池走到任煙煙身邊,握住她的手柔聲道:“再過半月到了漓郡,我們上岸走上十天,就差不多到永州。”

“上岸了,就沒有這麽辛苦了。”

任煙煙嬌生慣養,這一路卻沒向崔硯池抱怨過半個字,崔硯池眼中的關切憐惜顯而易見,她笑盈盈望向他,明知故問道:“崔大人,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?”

任煙煙明亮的眼睛裏盛滿了清澈動人的笑意,崔硯池輕笑一聲,擡手捏住了任煙煙的臉頰。

他悠哉笑著回擊道:“我是看某人最近一天比一天起得遲,怕她再在這江上晃下去,就要像山裏的小熊一樣要在船裏冬眠了!”

“你才是熊!”

任煙煙揶揄不成反被玩笑,不禁漲紅了臉。她佯裝惱火地一擺頭,抓住崔硯池的手做勢欲咬,她漂亮矜貴,崔硯池便似逗小貓兒般笑著將手舉高了,不想讓她得逞。

兩人正笑鬧,有人輕敲房門。

“大人,夫人,現在方便嗎?”

門外有人,任煙煙不敢嬌癡太過,趕忙起身坐好,端出了副雍容莊重的態度。崔硯池戲謔看著任煙煙的變化,忍著笑語氣清淡地向外道:“方便,進來吧。”

“是,那奴婢便進來了。”

胡夢安答應說著,推門走進房中,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。

繪著孔雀牡丹的白瓷盤上放著幾個香包,胡夢安將托盤呈至任煙煙面前,恭敬笑道:“夫人不是借了本香料譜子給汐兒看麽?汐兒看了那書頗有啟發,便調制出了這幾個香囊,想送給夫人。”

胡夢安認了任煙煙為主,不好再與她平輩相稱,便請任煙煙給她起一個平素稱呼的名字。任煙煙想到遇見胡夢安時是在傍晚時分,又是在水邊,便與她起名汐兒。

胡夢安乖覺伶俐,自任煙煙給她起這個名字後,就隨時都用任煙煙給她起的名兒自稱,再沒提起過自己本名。

“勞你費心了。”

任煙煙笑著點頭道句謝,拿起個香囊微微一嗅,聞得一股淡雅幹凈的香味,不由誇道:“你確是一個有天分的,接觸制香不過這些時日,就能調得有模有樣。”

胡夢安趕忙謝道:“多謝夫人誇讚。”

“不過香粉焙得太熟了些,味道聞著火氣太沖,蓋住了茉莉花的幽涼。”

胡夢安見任煙煙滿意原是滿心歡喜,任煙煙轉過話鋒向她指出不足之處,她有些懊喪,便羞慚地咬住了下唇。

任煙煙將胡夢安臉色的變化看在眼裏,她覺察到這姑娘生性聰穎,頗是要強,便和婉笑著鼓勵道:“你才正兒八經制過幾回香,剛開始就能做到這樣已是難得了。”

她移眸望向托盤裏的幾個香包,猶道:“這些我都留下了,多謝你費心。那本香譜你繼續留著鉆研,有什麽不懂的直管來問我。”

前些日子任煙煙從阿碧處知道胡夢安懂得辨藥識香,便叫她跟著香師學習香道,以後專為她調香。

胡夢安天資聰穎,不日便能獨當一面,任煙煙見她學得用心,頗肯鉆研,不時將自己收集的香譜送去給她研究。

胡夢安一心撲在香上,任煙煙願意親自教她,她自是心花怒放。

“是,多謝夫人!”胡夢安指著托盤裏一個寶藍色繡雲鶴的綢緞香包,又殷情向崔硯池道:

“這香包原是我特意為大人制的,我瞧著大人看書看得久,便用了瑞腦薄荷這些提神醒腦的香料。”她說著一頓,低下頭靦腆笑笑,“我香制得不到火候,不敢向大人獻醜,就只請大人掛在書架旁,留著散個味兒吧。”

胡夢安上船之後,崔硯池方知任煙煙那日在碼頭的一段故事。他無謂任煙煙收留誰回家,任煙煙和他誇過這侍女頗有天賦,他知道任煙煙對胡夢安有些賞識,即笑著點了點頭。

“知道了,我會用的。”

這家大人年輕俊朗,說話輕言細語,一點兒也不似以前那東家粗野兇惡。胡夢安暗暗打量過她現在的主人,她覺得崔硯池人好,卻也總畏於他身上那股疏離冷峻的氣質不敢多看他一眼。

“大人不嫌棄就好,汐t兒以後會加倍用心的。”

許是沒怎麽與男主人說過話,胡夢安依著規矩向崔硯池一禮,竟覺臉面一陣作燒。

崔硯池沒註意到胡夢安的激動,不過拿起胡夢安給他的香包聞了聞。崔硯池身上那股斯文的墨香靠近,胡夢安大氣不敢出,臉上燒得更是厲害。

從任煙煙房裏出來,胡夢安沿著狹長的走道匆匆往前走,進門時崔硯池臉上未曾完全收斂的笑容沒來由地躍入她腦海,她腳步一頓,隨即自作煩惱地笑著搖了搖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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